第五天 至 第十六天
(场景时间-五年后:该章节从五年后的角色视角出发,来描述这几天里发生的事)
“医生,艾德琳小姐已经到了。”
“噢,好的好的,让她过来吧。”桑塔纳医生向敲门的护士小姐大声回应,接着继续看向面前的男人,说:“那么杰克逊先生,我想你也是时候离开,今天你的心理咨询时间已经结束了。记住了,回去之后,你要多吃水果,坚持规律的睡眠,我开给你的药也要定时吃,这样才能确保你的抑郁症不会恶化。希望下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的心理状态能够恢复健康。”
面色苍白的杰克逊先生点点头,他站起身和桑塔纳握了握手,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房间。几分钟后,穿着制服的艾德琳小姐来到了这个房间,单纯为了行动方便而设计的卡普诺警服并没有让艾德琳的容貌逊色几分,反而凸显出一种精干的气质,她炯炯有神的双眼也表现出她超乎常人的意志力。
“抱歉,医生,今天我迟到了!”明显刚从工作中脱身的艾德琳声音铿锵有力,她甚至在一瞬间挺直了腰板,把手举向自己的头,不过她突然意识到这并不是在工作中,只好尴尬地停下右手的动作,装作若无其事地把盘着的长发解开。
桑塔纳有些好笑地看着面前这个美丽的女子,他温柔地开口道:“放轻松,艾德琳。我是你的心理医生,不是你的教官。先坐下吧,警察的工作总是危险又繁忙,我明白你不是故意的,现在让我们开始心理咨询吧。”
艾德琳有些拘谨地坐下了,她接过桑塔纳为她准备的一杯茶,在上好茶叶冲泡出的清香中,她逐渐放松下来,眼神迷离。
“我们还是继续上次没做完的事吗?”她说。
“当然了,艾德琳,上次那样做不是让你感到很放松吗?这才是心理咨询需要的结果,不是吗?”桑塔纳微笑着回应了她。
“可是,”因为喝茶而柔软下来的小脸上又多了几分担心,“我担心这样做没有效果,而且……这种事不太好吧。”
“你似乎把我当成了骗子,我亲爱的艾德琳,这可真是太让我伤心了。”桑塔纳狡黠地眨了眨眼,说,“在一开始时你甚至不相信自己有心理疾病,但在治疗的过程中,你不是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心中积攒着巨大而异质的压力吗。你需要的不是长篇大论的说教,而是心灵的解放,我会帮你的。”
“唉。”艾德琳叹了口气,她也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虽然来到这里确实让她感受到一种……谜一样的快乐。
“那就从上次那里开始吧。”
“赶快开始吧。”医生夸张地把身体往前倾,艾德琳几乎都能感受到他呼出的热气,“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听阿德里安·道尔的传奇故事了!”
“……医生,你还说你不是骗子。”
……………………
“上次,我应该是说到道尔和马修斯先生来到卡普诺的第四天,他们刚提出自己的推论的时候吧。”
“是的没错,接下来应该就是他们在这座城市里四处取证和寻找凶手了。天哪,在那些日子里你们发现了多少诡异又可怕的真相?”现在桑塔纳的诊所里,食物和饮料一应俱全,加上燃烧的蜡烛,关的严严实实的窗帘,还有一个嘴里不断发出咀嚼声的心理医生,艾德琳感觉自己简直是误入了一个剧场——以一部戏剧的身份。
“都说了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了……当初道尔先生提出自己的推论之后,我们决定先从第一步开始,确认有哪些人,有可能同时了解三名受害者,警察们先是列出一份名单,道尔和马修斯先生又在卡普诺静静地观察了几天,在那份名单上加了好几个选项,但是这份在事后确实证明包含了凶手的名单,在当时并没有起到太多作用。”
“为什么?凶手是怎么骗过道尔先生的?”
“因为那份名单上人实在是太多了,从送牛奶的到送报纸的、从性工作者到教堂神父、从商品推销员到民意调查员、从社区义工到出租车司机,需要调查的目标列了一串又一串,一开始我们根本不相信那些看起来毫不相干的职业可以获得人们的个人信息,直到道尔先生向我们展现了如何通过三言两语的交谈和微不足道的个人物品,阅读出那些我们所谓的隐私。”
桑塔纳讪笑了一声,趁艾德琳不注意把身后摆着的小熊玩偶放到桌子底下。
“由于名单太长了——当然相对于卡普诺的全部人口来说它已经非常短了,警察一开始能进行的调查非常的简单,我们询问那些人,有没有发现同行有什么异常行为,观察他们有没有可能和吸血鬼有来往,然后记录口供,按照优先级进行更进一步的询问。而你能想象吗,那个可怕的凶手,在名单上的优先级简直靠后的吓人,所有人都无法想象他居然能够掌握那些信息,他会被列上名单都几乎是一种巧合了——使他上榜的原因压根就不是登记在册的职业。道尔先生能跟进的调查极为有限,而他也明白这一点,更多时候他进行的都是另辟蹊径的调查方法。”
“另辟蹊径?我就知道道尔先生一定有办法的!”
“事实上,当时我们还持有一个观点,名单上大多数职业的工作时间包含了正午,虽然不排除人类向吸血鬼通报消息的可能性,但亲自观察和道听途说还是差别很大,达成对受害人的了解也更困难。正因如此,道尔先生他们选择的是另外一条看似更实际的道路,从受害者的关系网入手,优先考虑那些更了解受害者的人,这种调查还有一个好处,他们能在这个过程中更了解受害者本人,试图搞清楚他们之间存在着什么共性,也就是他们被杀害的理由。”
“合情合理的选择,实际上警察往往第一时间考虑的也是熟人作案,优先考虑作案动机。”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的上熟人作案,至少当时我们是没有发现同时认识这三个天南海北的受害者的嫌疑人。实际上,调查时选择的是一个折中的方法,优先考虑那些与受害者联系密切又在名单上的人。调查是先从布尔大街的兰登案开始的,兰登的案件是现场保留最完好、当时死亡时间最晚、线索也最多的——或者说疑点最多的,比如说之前我向你讲述有关死亡时间的推理时,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即便我们收集了所有的、在附近的居民的目击证词,但是我们还是不知道兰登先生是什么时候回到那间屋子的。”
“天哪,难怪当时我隐约感到不对劲,让我想想……”
“医生别想了,相信我,事实远比你想象的要简单、也更复杂,而且即使你侥幸获得了正确答案,我也会选择用物理方式让你失忆的。”艾德琳深深地叹了口气,她还记得后来她知道正确答案时,映在镜子上的那个绝望的表情,她也不知道继续说下去是对是错,“兰登先生的关系网中,有一群在名单上名列前茅的人,他们就是时常在卡普诺走南闯北的邮差,道尔花了很长的时间与这些受害者的同事交谈,他调查出了两起婚外情和一件性质恶劣的私拆邮件问题,但没有一件事是与死亡有关的。兰登的同事觉得兰登是个古板、严肃、公正的家伙,对他的工作态度和行事手段都十分钦佩,我们甚至连一点可能的作案动机都找不到。
后来,兰登太太彻底醒来了,她的神智终于恢复清醒,她向我们复述了兰登最后的口信,内容是大致是‘今晚我不回家,让安妮(兰登的女儿)注意身体,这两天天气太热,不要让她在外面玩太久,不要吃太多海鲜。我永远爱你们。’,这封口信在当时毫无作用。而且后来我们发现的两件事,让有关兰登的调查彻底陷入停滞——不是撞上了一堵墙,而是冲入了汪、洋大海。
第一件事,有关备受重视的图书馆时刻表,经过调查后发现,兰登所在的图书馆比较新潮,其中的读者可以和图书管理员随时展开交谈,和那种寂静的老式图书馆完全不一样。值班时刻表的变更某种程度上确实是保密的,问题在于兰登要做的是接替一名即将搬离卡普诺的女同事的工作,这位女同事甚至都不记得自己跟多少人说过这个消息了——在拒绝他们的求爱的时候。而图书馆又没有刊登新的招聘启事,兰登也大致知道自己是唯一一个有空接替对方工作的人。
第二件事,是兰登的同事告诉我们的,兰登有一个习惯,假如他晚上要去图书馆值班,那么在他五点半下班之后,到他去图书馆上班的这段时间,他可能会接待一名素不相识的人进入他的屋子,开展一次别开生面的“茶会”,这个人可能是流浪汉也可能是绅士,兰登对外宣称这是为了从各个角度了解社会——问题在于这也会让社会更了解他。值的庆幸的是,兰登在进行这项活动时一定会在进屋的时候就把门窗全部打开,而调查时没有发现门窗开过的痕迹,邻居也没有看到门窗开启,否则道尔先生都要绝望了——天知道这个家伙的死是真的有理由,还是他邀请了一只吸血鬼还把对方激怒了?”
艾德琳喝了口茶,终于忍不住从桌子上拿起一个小蛋糕,她心想,虽然桑塔纳又孩子气又喜欢骗人,但做的小蛋糕是真的好吃。
“有关兰登先生的调查停滞之后,道尔先生把目标转向罗伊和苏珊,这两人的调查是同时进行的,不过为了保证讲述有条有理,我还是分开说吧。
有关罗伊的调查简直可怕,就是黑帮、黑帮还有黑帮,罗伊身边的人并不是说有谁在名单上,而是全在名单上——你应该知道什么是黑市的小酒吧,那种出钱基本不是为了喝酒的地方。我不知道怎么向你描述那段得益于吸血鬼猎人的帮助才没有死人的调查,只能借用马修斯先生的话——‘我真的只是想向他们问几个问题,他们却以为我是来这里整顿市容的,然后好几个帮派的人就会为了他们的发型和纹身向我开战。’,那段时间约翰局长每天都会大发雷霆,甚至言之凿凿地下定论说凶手就在那群可恶的混蛋之中。在谎言和暴力面前,警察举步维艰,情况直到埃里克的出现才有所改观。当晚负责此事的警察们已经焦头烂额,沮丧地在床上睡觉,然后第二天,那位穿的跟出海归来的人没什么两样的大人,敲开了警察局的门,把一大叠文件扔到靠着门口的迈克贝斯的桌上,头也不回地走了,我们在第一时间还以为这是什么战书。结果打开来一看,里面是那一个月各个帮派活动的情报,包含细节,条理清晰,连谁可以作证和当时天气的佐证都有,就是字迹有点扭曲,像是被刀压在桌子上的人写的。之后约翰局长他们详细地阅读了这些情报,最后连局长都不得不作出结论:‘这件事和他们无关,至少和我们已知的那些浮在水面上的组织无关。’
罗伊的调查我讲完了,医生,你不是酷爱推理吗?要不要猜猜,有关苏珊·温莎的调查主要目标是什么。”
“让我猜猜,莫非是一个来自异国的神秘男子,大家都以为他爱着苏珊,或者说苏珊爱着他?”桑塔纳在屋子里兴奋地踏着步。
艾德琳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又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一样小脸微红,不过医生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推理之中,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态。艾德琳赶忙咳嗽了一声,掩饰自己尴尬的同时把他的意识唤了回来。
“是温莎家族。”她说。
……………………
“温莎家族!哦,对啊我怎么没想到!离家出走,没人发现,贵族的势力……等等,算上之后的那件事,难道……”
“医生!”艾德琳气鼓鼓地打断了他,“打乱故事情节的时间顺序可是会严重影响故事的可读性的!再提那些后来发生的事,你和那些在悬疑小说第一页就写上谜底的人有什么分别!”
“抱歉抱歉,艾德琳,原谅我好吗?”桑塔纳只好笑笑不说话。
“不过你说的确实有些是对的,温莎家族是一个传统的大家族,它的势力在卡普诺盘根错节,还有一点很可疑的是,直到苏珊死后,他们也没有告诉我们她离家出走的原因——明明他们很清楚这很可能意味着嫌疑人的作案动机。更加巧合的是,‘虎鲨’和温莎家族有过一段不太愉快的合作,兰登工作的图书馆属于一家和温莎家族素来不和的、倡导新理念的新闻工作组织。”
“他们的嫌疑越来越大了,这真是太巧了不是吗?”
“一点都不巧。我说过温莎家族在当地势力盘根错节,它和绝大多数控制码头的帮派势力都有过合作,都有过愉快和不愉快的故事;而它的对手比卡普诺的所有已知势力的总和还要多——遍布五湖四海。可悲的是,当时许多人都被自己自以为是的发现冲昏了头脑,兴致勃勃地投入了对温莎家族的调查之中。或许你崇拜的道尔先生在一开始还能维持客观的态度,但随着调查的深入,他也被迫被拉入了那个大贵族的漩涡。
在温莎家,比苏珊年纪大且与她有确切血缘关系的哥哥姐姐,有五个——我只算了活着的那些。其中一个哥哥是弱智,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的母亲早已过世——在她生完孩子待在家族里的时候。苏珊从小到大都是众人眼中的明珠,你之前提到的爱她的异国男子数都数不过来,几乎每次舞会过后数量都会增长。苏珊·温莎受过一部分的高等教育,有着出众的审美能力和展现自己柔美一面的技巧,但她的家族为她安排了这一切绝不是因为单纯地爱着她,而是为了待价而沽,在苏珊拒绝了无数的青年才俊之后,在她离家出走之前,她的家族为她准备了一门婚事,打算把她嫁到一个有权有势、但在内部圈子里有着虐待妻子恶名的贵族家中。”
“虐待妻子的恶名?还仅仅在内部圈子中流传?天哪,他是谁?你或许不知道,我有一个可爱的妹妹。”桑塔纳焦急地提问道。
“我忘了是谁,他原本在绿森堡生活。”
“天哪,绿森堡,这真是太难以置信了!我还以为这起案件只局限于卡普诺。”
“你又知道了什么?”艾德琳有些奇怪,在她记忆中自己也是因为和茉莉的一次谈话,才意外知道了绝密的绿森事件。
“又有谁不知道!绿森堡火焰灭门惨案!最疯狂最可怕的杀人狂,无人知晓从何而来的炼狱死神!难道他在火焰中与亨利先生同归于尽真的只是掩人耳目?难道那个时候的卡普诺也有他的身影?”
艾德琳默默地从盘子里拿起一块温暖的湿毛巾,捂住了自己抽搐的脸,忍不住低声地说:“他确实来了,但跟你想的完全不一样。”
“什么?”
“咳咳,没什么,还是让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吧。”艾德琳装模作样地调整了一下坐姿,继续说:“或许是因为绿森堡惨案的原因,听到这个消息时约翰局长和道尔先生都面色铁青,接下来开展了更彻底、更耗费精力的调查。
然而当时即便是道尔先生也没有预料到,等待我们的,是一个越陷越深的漩涡。
调查刚开始时,温莎家族显得十分合作,我们也看似顺利地得到了许多证词,但只要是有些资历的警察,都可以在那些证词中发现不对劲的地方。我们遇到的温莎家贵族,几乎都是表演者,他们一方面向我们提供一些线索,打算利用我们的调查来攻击家族内他们的对手,另一方面他们又对能揭示事实真相的东西语焉不详甚至守口如瓶,坚决地拒绝我们对于他们家族内幕的探究。不得不承认,这些从小接受贵族教育的人,远比那些会在酒馆里吹嘘昨晚自己做了什么丰功伟业的流氓恶棍,更懂得如何保守秘密。”
“听起来,他们似乎在把你们当傻子耍。”桑塔纳像开玩笑一般说出这句话,他用这种方式掩盖自己的义愤填膺。
“也许吧,毕竟我们只代表了一个小小的警察局,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警察。”如今赫赫有名的警察局副局长艾德琳如是说,“不过他们并没有注意到的是,进入他们城堡的除了一群普通人,还有吸血鬼猎人。从伪装着的贵族身上寻觅线索和真相,是道尔先生他们的拿手好戏。
与警察直入话题的询问相比,道尔先生与马修斯先生采取的方式完全不同,他们在和那些贵族的谈话中,一方面谈论例如贵族的责任或者他们工厂的生产问题之类的他们无法回避的问题,另一方面又会突然谈到上一餐的食物或者是今天的天气。第一天结束时,和我们得到的半真半假的回答相比,道尔和马修斯可谓是没有实质上的收获。然后第二天,他们就把几乎所有和他们谈过话的人语言模式简单整理出来了。
道尔先生告诉我们,温莎大公的次子在说谎时语气会不自然地变得轻佻,而他说真话时眼睛会微微上翻,如果他诚恳地与询问者对视,那么说出来的一定是精心准备过的措辞。
我们印象中与苏珊关系最好的妹妹十分地妒忌苏珊,询问她有关苏珊的问题基本不会有什么实际收获,但由于她过于年轻且对于自己的姐姐过于执着,她表演的能力十分拙劣,而且对哪些事情应该保密也没有清晰的认识,是一个良好的突破口。
苏珊的弱智哥哥表面上十分自由,实际上从小就生活在严厉的管束下,他情绪稳定时的疯言疯语都是别人为他设计好的,只有在他彻底陷入疯狂与恐慌时的话才有价值,而且道尔先生告诫我们一定不要把从他那获得的消息外传,否则那个可怜人身上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又会多出几道伤痕。
而在我们眼里滴水不漏的温莎大公,道尔先生给出的解决方法十分简单,他说这种层次的贵族说谎时不留痕迹,很难辨别,这种人说话时也不在乎自己说的是真是假,仅仅在乎能不能达到目的,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不去管他说的真伪,而是分析他这么说的动机。
当然,道尔先生还告诉我们,不要表现的太聪明,他不想陷入一场燃烧脑力的逻辑博弈之中。”
“最后这个我知道,我去探望因伤住院的迈克贝斯时,他告诉我这句话是他转述给你听的。”与娴熟的政客相比,年轻又冲动的男人往往不会注意到自己语言中的致命漏洞。
艾德琳沉默了一会,她把茶杯放回桌子上,脸上泛起一个甜美的笑容:“那你知道迈克贝斯是为什么因伤住院的吗?”
……………………
几分钟后,因为运动而面色潮红的艾德琳坐回椅子上,而桑塔纳则为自己换了一张对肩膀和脊椎更友好的软椅。
“现在让我们回到正题吧,聊聊有关温莎家族的调查发现了什么。”
“等等,我还有一个问题。”桑塔纳战战栗栗地举起手,他问道,“我想知道道尔先生是怎么建立语言模型的,这里面是不是运用了心理学知识?”
“亏你还记得自己是个心理医生啊?”艾德琳白了他一眼,压根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这个动作有多柔媚,“本来我都不打算告诉你的,谁知道你会不会靠着这种技巧去勾搭小姑娘。”
桑塔纳干笑了两声。
“按照马修斯的说法,他们使用的方法很简单,就是引导谈话,观察谈话者。当我们一开始去到温莎家族开始谈话时,温莎家族的人对我们的警惕性并不高,一方面是因为应付各种问题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另一方面则是由于贵族的优越感。所以在谈话中,他们也不会像在谈判桌上一样认真推演每一句话的深意,道尔先生也就能很简单地收获某些人的好感,从而引导谈话的节奏,让对方的情绪在紧张、放松、疑惑和畏惧中来回切换,逐渐失去对自身的把控力。实际上在谈话中,道尔先生询问的问题大部分都是他早已知道答案的,例如商人应对生产问题时的标准回答、通过观察就能得知的食物喜好,他所做的不是分析对方有没有在说谎,而是分析对方说谎和说真话时的不同表现,甚至是对方处于不同情绪状态的不同表现。马修斯先生这样形容那些自以为是的贵族:‘他们像最出名的演员一样,在我们面前展现着自己演绎了千百次的角色、娴熟的表演技巧,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安排了这场戏剧的每个细节的编剧,就在他们对面。’就这样,道尔先生建立了那些语言模型。”
“这可没有听起来的那么容易,艾德琳。运用这个技巧的人至少需要同时做到三件事——把控对话节奏、观察对方的状态、确保自己的真实目的不被对方发现。”
“我当然知道没那么简单,比起复杂的谈话技巧,还是搜寻到的证物更可靠。”艾德琳的脸色好了一点,不过一想到接下来要谈论的内容,她的心情又有些消沉,“得益于吸血鬼猎人的测谎技巧和非法入室搜查,在温莎家族的调查逐渐有了进展,而我们,也知道了那些不该我们知道的内容。
随着调查的进一步深入,更多事情被发现了,比如上一代温莎大公的死亡记录上存在漏洞,有‘明显’的造假痕迹;比如苏珊的两个哥哥打算以家族的名义向一个即将陷入战争的国家贩卖一批‘平平无奇’的货物,却一直受到现任温莎夫人的竭力反对;比如温莎大公去年公开拍卖下的一柄‘古董’兵器,经过茉莉的鉴定后确认至少与三种异族存在联系——一个打造,一个使用,还有一个被杀死。温莎家族不仅在外势力盘根错节,在内也有着十分复杂的派系与冲突,有人渴望战争,有人只看到财富,有人对下一任家主的位置势在必得,有人则早就做好了背叛的准备,也有人为了在家族中活下去不惜一切。贩卖军火、勾结异族、和上层官员维持不正当的合作、秘密把控约瑟坎贝尔的矿藏开采,这些都是有关温莎家族的真相,有关那个在卡普诺颇具影响力的贵族家族的真相。隐藏在贵族荣耀和名望的皮毛下的,是一只不折不扣的巨兽,它的食物不一而足,既有金钱,有劳动者的汗水,也有人类和异族的鲜血。
而正当我们为这个家族的内幕感到震惊时,一件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事发生了,瞬间把温莎家族的嫌疑推到了最大。”
“什么事?”
“时间。”艾德琳淡淡地说,“一个星期过去了,由于对温莎家族的严密监视,我们没有发现第四起谋杀案。”
“等等。”桑塔纳的眉头皱成一团,这次他注意到了艾德琳措辞的异常,“你说的是‘发现’?”
艾德琳呼出一口热气,没有说太多:“那是一个错误,如果我们及时掌握了最后的线索,或许当时还来得及阻止那一切发生。”
“之后发生了什么?”
“之后,我们就被拖入了漩涡。
当时我们还在想办法加大调查力度,企图从温莎家族中找到了那个罪魁祸首,却没有发现事情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和那些没有注意到吸血鬼猎人的贵族一样,我们没有注意到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识破一头巨兽精心设计的伪装,本就是对它最大的刺激和伤害,道尔先生忘了告诉我们,如何及时处理一头被发现的巨兽——最好的方法是,在它还沉浸在自己的伪装中,还没有发现自己被发现时,摧毁它。否则,观察者就将要面对一头被激怒的巨兽。
第二件事是,我们还是低估了什么叫势力盘根错节。
一夜之间,原本礼貌且合作的温莎家贵族变得冷漠而寡言,警察局上头的政府机构向我们发来警告,要求我们停止对温莎家族的无礼调查并销毁一切有关记录,舆论和民众开始指责我们的无能和对贵族的不尊重,与此同时,警局内一名资深警察,被约翰局长‘毫无理由’地直接撤职。”
“这就是政治,这就是人性啊……”桑塔纳摇了摇头,不过他的语气很快恢复了坚定,“但总有那么一些人,是绝对不会放弃的,对吗?”
“所以对抗开始了,道尔先生不可能看着那些真相顺着温莎家族的意愿被埋葬,因为事关吸血鬼;温莎家族也不可能任凭我们撕开他们的伪装,他们很清楚,所谓的保密文件迟早会出现在勒索者的信件当中,秘密应该永远是秘密。所以我们只剩下一个选择,就是顶着重重压力,揭露那头巨兽的所有真相。
越是想办法透过那层浓密的皮毛窥视真相,我们在那个漩涡里陷得越深,遇到的阻力就越大,知道的东西也越不可思议。温莎大公温文尔雅的长子,曾经是帝国一个秘密部队的成员,他退役的原因是违规虐杀异族俘虏;苏珊那个自幼丧母的姐姐,是卡普诺黑市的贵宾,热衷于那些违反人伦的角斗;而现任的温莎夫人,看似精明而强势,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自身的记忆存在断层,她理所当然地忘掉了一些和温莎大公共同度过的时光;就连我们早已开始调查的苏珊身上,都有着被掩盖的事实——她曾两次在睡觉时遭遇刺杀,只不过是杀手选错了目标,把枪口指向了她身边躺着的倒霉鬼。”
“贵族的生活,真是糜烂。我猜他们根本不想让那些打算迎娶苏珊的人知道她身上发生过的龌龊事,才想办法掩盖了这两起杀人案。”
艾德琳默默地看了桑塔纳一眼,用轻得几乎不会被听到的声音说:“实际上,你脑子里的龌龊事根本没有发生,苏珊的尸检结果显示,她到死时都是处女。”
“什么!这不符合常理!”桑塔纳激动地把手撑在桌子上,像是要扑向艾德琳一样站起身来。
艾德琳轻巧地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将他按回椅子上,另一只手在嘴唇前竖起食指,清灵的声音在屋内流淌起来,像是一条阴凉的溪流,在无人注意的树荫下流过,在无人知晓的洞穴中流过,流向世界尽头的深海之渊。
“离奇的事实,现在才要刚刚开始呢。之前我们在调查中注意到一个人,他是温莎家族的秘密棋子,也是当时卡普诺政坛节节高升的新星,他就是一直鼓吹削减‘治安预算’以提升公民福利的雷切特先生。这个政客,在道尔先生到来后的第十七天早上,兰登案一个多星期过后,温莎家族全员没有异常动向的情况下,被人发现死在卡普诺郊外一个半废弃村落的钟楼里,全身血液都流干了,仅在七窍处留有少量血迹。”
人,因思考而学会了恐惧。桑塔纳的背上,冷汗渗了出来,将软椅靠背和他的衣服粘在了一起,他突然之间明白了,为什么一开始艾德琳对这起对她的身心造成重创的案件避而不谈。
“接下来,我们还将收获一个举报者,第一个重大嫌疑人,当然了,还有那些将毫不相干的受害者串联起来的,画。”
眼前这个女人,缺乏的不是直面过去的勇气,而是打开潘多拉之盒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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